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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雨整整下了一个星期。
但这个礼拜是他们经历过最愉快的一个雨季。
Inception大获成功,虽然代价是有两名队员掉进迷失域里。但显然这也没有太过影响他们胜利的心情。他们的住处从破旧仓库换到了豪华酒店的客房,每天无所事事尽情享乐,就像一个梦幻般的长假——那的确是梦,虽然它真实得可怕,不过每个人都清楚等到时间来临,他们醒来,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。
他们被大雨困在了房间内,尽可能地不出门,找一些其他娱乐活动消遣。Eames打趣笑Yusuf身体里的水分太多了。印度人无从反驳,只好摊开手苦笑。
Ariadne走到Arthur的旁边。他正透过落地窗眺望远处的河滩。
“还在担心他吗?”
Arthur笑了笑:“不,我觉得你说的对,他不会迷失。我应该对他有信心。”
“你们合作了很久,你应该是最清楚他的人。”
“以前最了解他的是Mal,现在是你。”Arthur转过头看她,“Ariadne,我得说……谢谢你一起进来,否则我们很难成功。”
“嗯,不客气……不过……” Ariadne缩着肩膀后退了一步,“你的感谢不会是那个吧?”
Arthur被她的动作逗笑了:“我可没想到你那么记仇,需要我道歉吗?”
“呃……其实也没什么。”Ariadne说,“换个场景我也许会以为你在追求我,但那会儿显然不是。只是恶作剧的话我想还是不要有下次了。”
Arthur露出苦笑,他想,连Ariadne都发现了。
“我还是道个歉的好——为了我的恶作剧。”
Ariadne耸了耸肩表示毫不介意:“我们还有半天,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我想出去走走。”Arthur伸了一个懒腰说,“我已经在房间里呆得快发霉了。”
所谓的出去走走,其实只是在附近转几圈。
因为雨下得太大,不开车很难到更远一点的地方。Arthur懒得撑伞——他似乎已经把所有的精力用在了任务和准备上,等一切过后,就像一颗放完气的气球,摊倒在床上一点儿也不想动了。
当然这么说是有点夸张,他只是尽量避免了出门,努力地休息让自己调整状态。
雨水打在他的脸上,Arthur把防水风衣的领子竖起来,以免它们衣领顺着滑到脖子里。
桥上很安静,除了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压出的水花声,一切都被雨幕所遮盖。
他们撞出的缺口也还在,Yusuf的梦里没有警察,所以它们只是那样残破着,像被拳头打掉的牙齿一样缺了一块,四周满地碎石和子弹空壳。
Arthur站在缺口中间向下望,河面上波涛汹涌,雨水像丝线一样把桥面和河面连在一起,从身上落下的水滴坠入河心,看久了让人也有了想要纵身一跃的错觉。
他弯着腰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,直到发现雨滴突然从他身上消失了。他抬起头,看见一把黑色的伞;他顺着伞柄看过去,Eames举着伞站在他旁边。
“在等我吗?”
为了确认Fischer的观念是否真的改变,也为了稳定他的心情同时提高欺骗性,Eames不得不继续扮成Browning呆在他身边。他每天去公司上班,就连潜伏在Browning身边的那段日子都没这么勤快。Eames自嘲这是人生又一个新鲜体验,也许以后会大有帮助。
Arthur抬起手腕低头看表:“你下班了?”
“正确来说是翘班。”Eames说,“马上就要到时间了,不差这几个小时。”
“我可不希望功亏一篑。”
“小Fischer忙着他的电话会议呢。”Eames伸手拍掉肩膀上掉落的雨水,“他没空关照他的Browning叔叔。”
Arthur注意到他的西装——那是Browning喜欢的风格,黑色套装加斜条纹领带,大约可以让他显得瘦一些。Eames没有突起的肚子,也没有不得不系到腰围以上的裤带。他单手插在西服口袋里,看起来精神得多——确实很像回事儿。
他注意到Arthur的目光,对他眨了眨眼睛:“我记得你说过只喜欢我的脸出现。”
“你该检查一下记忆力,我说的是‘别用别人的脸对着我’。”
“在我看来差不多。”Eames微笑。
Arthur决定不理会他,经验说明,与Eames的任何辩论都是毫无结果的。
他们难得地安静地在大雨的桥边站了很久,直到天边开始亮起白色的光。他们互相对视,都清楚那是什么。Arthur侧着头看着Eames灰色的眼睛,突然开口说:“也许下飞机后我第一件事是给他一拳。”
Eames楞了一下,然后立刻明白了“他”指的是谁。他点了点头,看着远处越来越亮的白光,嘴角上扬出非常愉快的弧度,直到终于忍不住笑出来。
“我完全同意,darling。我早就说过,你是时候该从雏鸟情结里毕业了。”
那束光渐渐扩大到把他们整个笼罩起来,桥的两端像融化的砂糖一样在亮眼的白色里逐渐消失。Eames收起了伞,抬头看了看已经被完全吞没的天:“这该死的雨终于停了。”
他在一片苍茫的白光中对Arthur微笑:“See you in reality, darling.”
尾声
Arthur在一片细小的轰鸣声中醒来,他缓缓睁开眼睛,看见了头顶上一排按钮,安全带的指示灯亮着。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,椭圆形的机窗外面是蓝白分明的苍天与云海。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,摸到了自己的骰子,在手指尖轻轻弹弄。
有人拉开了他的右手拆下PASIV的导管,Arthur知道那是谁,他也知道这活儿平时该是自己干的,只是现在他突然不太想动了,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软绵绵的云彩,仿佛它们身上有什么神秘的力量。
他对Eames说:“你该先拆Fischer。”
“他有人照顾。”Eames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,握着他的手腕,慢慢把那一圈圈的护带解开,将针管从他的血管里抽出来。
Arthur的手有点凉,或许是吹了太久冷气的缘故。Eames用拇指抚摸着他手腕上的针眼:“不敢回头看?怕他醒不过来?”
Arthur立刻转头瞪了他一眼:“我没有。”他再次深深吐息,看向还沉睡着的Cobb,“他会醒过来。”
“他还欠着你两拳。”Eames说。
“你也一样。”Arthur反击道,他把手从他掌间抽回来,“回你的位子坐好,Eames。Fischer就快醒了。”
Eames站起来笑着说:“我喜欢喜剧的结局。”
Arthur扬起嘴角:“他不会让你失望。”
好的故事有个好的收场。
Cobb在飞机即将降落前醒过来,和Saito一起。Arthur没有去算他们在下面度过了多少年,因为他在Cobb的眼睛里找回了一点儿以前的东西,像是精神与希望。他为此感到欣慰。Inception曾经毁掉了他整个人生,但现在也成为了他再次出发的起点。像人们常说的: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。
Arthur等着他走过海关,和他一起在人群中找到Miles。他们抱在一起,都有些激动,Cobb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年的祖国,他现在能去见他的孩子了。Arthur站在他身后微笑。Miles也看到了这名他曾经的学生,他给他了一个拥抱。
“谢谢你孩子,你帮助了他,也帮助了我们。”
“他自己功不可没。”Arthur说。
Cobb把行李箱扔上车:“上车,我们顺便送你一程。”
“我以为你着急着要去见James和Philippa。”Arthur笑了笑,“不必了,我还有点事需要解决。”
他独自走到出租车站打了一辆车到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,拖着行李通过大堂走进电梯,到顶层。看了看墙上的房间号,顺着箭头走到了他想去的那一间。
他摁响了墙上的门铃,等了1分钟,门从里面打开了。
Eames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靠着墙微笑:“真是稀客,Arthur,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服务吗?”
Arthur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抽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:“我来找我的钱包。”
Eames伸手从他指尖抽过纸条:“我觉得在此之前……我们有必要讨论一下关于先前的赌约的问题。”
他慢慢靠近Arthur,看着他的眼睛。然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用力把他拉进房间里。
门在身后砰然合上。
END